前言：在境外组织假烟生产又通过走私入境进行非法销售，涉案总金额达2.1亿多元。10月31日，衢州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这起系列案件，警方抓获犯罪嫌疑人23人，上网追逃4人，彻底摧毁了这一境外制售假烟窝点，受到公安部、国家烟草专卖局的充分肯定。10月29日，衢州警方将17名犯罪嫌疑人依法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。

　　日前，记者赶赴衢州，采访了侦办此案的衢州市公安局衢江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黄继伟，试图还原警方在破获该案中的难点，以及在境外某国经历的种种“意外”。

　　2019年7月17日衢州出梅。气温飙升，夏日雷暴前的闷热和粘稠，总让黄继伟不自觉地想到两周前，在境外某国急得汗流浃背的紧张一刻——“晚上8点多，天色已经全暗，没有路灯，尘土飞扬的街边是音乐、啤酒的天堂，我却只想着，军伯这车一拐弯，到底去了哪……” 

　　每年的5月到10月，是这座境外城市一年中雨水最充沛的季节。黄继伟就在这“黏黏糊糊”的季节里来到了这里，执行跨境“猎狐行动”。消失的军伯，正是其中的重要抓捕人物之一。

疏忽

　　如果可以回到过去，改变一个决定，你会选择哪一天？上海人老钱，大约会选择2019年的1月1日。这天，随着高速路上的一辆货车被拦，老钱、军伯、一家境外烟厂的命运，就和黄继伟“绑”在了一起。

　　元旦，老钱心情不错。老钱是一个在境外做生意的烟草商，他的一箱“货”正从广州运往上海，利润几十万。

现场查获的假烟

　　送这趟货的，是广东的一家物流公司，老板大海特意交代自己的大舅子阿志押车。这是阿志一个月里接到的第三趟押车任务。前两趟的顺利让他放松了警惕，阿志将老钱的“货”，几大袋绿色编织袋，堆放在了最外面显眼的位置。

　　十几小时的车程，就在阿志昏昏欲睡时，司机一脚急刹车。交警和穿着烟草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向他们走来。“别说认识我，就说我是搭顺风车的。”阿志轻声又快速地交代司机。

　　货车到达杭金衢高速浙赣收费站，衢州市烟草专卖局正在例行检查。货车后备厢被打开，绿色编织袋一下映入眼帘。一问，司机支支吾吾地说不清，阿志也不吭声。工作人员打开，几百个纸箱露了出来，装的全是利群（新版）香烟——238箱，11888条。一查，这些全是非法运输的卷烟，也正是老钱在境外生产的“货”。

犯罪嫌疑人从境外被押解到衢州

落网

　　1月2日，这起案件交办给了衢江公安分局，黄继伟接手。阿志很快就将妹夫大海供了出来。大海在广东物流领域称得上一号人物，送货也特别“专业”。

　　1月4日，黄继伟收到消息，大海可能要出境，不确定是否外逃。层层上报后，警方启动了布控行动。6日凌晨，电话响起，“大海在广州白云机场”。随即，大海顺利落网。

　　货主是谁？大海只给出了一个微信号。他以为只凭虚拟身份，警方是查不到的。可半天还没到，货主已然曝光：上海人老钱。

　　老钱，1963年出生，老牌大学生，20多岁就当上了一家外贸公司的副总，2000年时因犯走私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，出狱后很快做起了沉香、香精、香烟的生意，一年飞200多趟东南亚。

　　黄继伟有些头疼，老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“对手”。果不其然，大海被抓当天，老钱刚从国外刚飞回广州，一刻都没有逗留，就搭乘火车去往昆明，再转机飞往境外。老钱想搏一搏，没多久飞回国内落地昆明的那一刻，见到的是民警。

困局

　　种种证据表明，老钱可能在境外某国有工厂，甚至是老板之一。但全国警方都鲜少有成功在境外打击制售假烟的案例，该如何联合执法，抓人、取证？这成了摆在衢江警方面前的最大难题。

　　市、区两级专案组就此成立。“综合衢州警方的线索来看，要在境外打击，难度极大。”黄继伟一直琢磨怎么办，一个接一个的线索，都断了。案子停留在了最表面一层。那感觉就好像，明明眼前是一个奶油大蛋糕，一叉子下去，却戳中了钢板。

　　4月底，黄继伟决定从外围人员入手。曾在工厂做技术工的老曾和老谭，进入警方视野。自老钱被抓后，工厂停工，他俩没多久就回了国。从他们这里，黄继伟得到了一个吃惊的消息——老钱竟就是工厂的大老板。

　　2016年，老钱在境外某国一个开发区注册成立了“香港道胜烟草有限公司”，生产自己的“大学士”系列香烟，随着生意扩大，还租下了一个厂房，购买各种先进设备，开拓了自己的生产线。

　　两年后，由于经营不善，老钱开始接受国内订单，生产国内的新版本利群、中华、芙蓉王等品牌香烟，收取每件（一件50条）300元或350元的加工费。生意蒸蒸日上，制作烟草的机器轰隆隆地不停，那是钱的“声音”。

出境

　　黄继伟还得到一个重要线索：老钱的前妻王太还在境外守着工厂，管理人员军伯和搞技术的郑师傅等人，也都在境外生活。在公安部和境外某国警方的沟通下，一场“猎狐行动”即将展开。

　　6月中旬，境外某国警方通知，王太在前往泰国做产检时被拦下。衢州警方很快将王太带回国内，将她安排住进当地妇产医院，进行监视居住。

　　6月28日，黄继伟接到通知，他和衢江公安分局刑技室主任徐进、公安部的2名民警，将参与行动。但给他们的时间只有10天，不论成败。

　　正逢当地雨季，闷得喘不上气，热得汗流浃背，让人愈发心焦。抵达境外某国首都后，黄继伟一行立即与当地警方沟通，马不停蹄地驱车七八个小时，赶到该国另一个省份。

　　这个省人口并不多，却是该国的经济强省，连片的小洋房，便是富人区。黄继伟没有想到，军伯已经住进了富人区，还有了自己的汽车配件店和塑料厂，发展得风生水起。

　　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，周日下午，他们远远观察了一下军伯的家，这一看，黄继伟的心凉了半截——做生意的人，怎么会关着店门？在附近又找了几圈，没有军伯的踪迹。

　　晚饭时间，军伯家里的灯亮了。屋里一男子瘦瘦高高，满脸笑容，像极了照片上的军伯。境外抓捕，必须当地警方动手，可此时车上只有我方的人。

　　晚饭进入尾声，一车人都急得要命。眼看着军伯坐上汽车发动时，当地警方的摩托车轰鸣声也终于临近。

　　可惜，就慢了这一步，军伯的车已卷着尘土飞驰而去。

追击

　　接上了当地警方，中巴车紧紧追了上去。在前方靠边停车准备拦截。

　　就在中巴车加速准备拦截时，前面的车突然拐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路。中巴车开不进去，黄继伟跳下车，冲进夜色中。在热闹的酒吧音乐声里，在漆黑一片的小路上，黄继伟越追越绝望。尽头空无一车，只有街边买醉的人们。

现场查获的假烟

　　黄继伟掏出手机，打出“跟丢了”这几个字，还没来得及发送，群里跳出一条消息——“军伯回店里了，速来。”

　　几分钟后，在店门口聊天的军伯突然停住了，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外——4个中国人，还有几个穿着当地警服的男子。“我们是中国警察，什么事知道吗？”黄继伟话音还没落，军伯微微点了点头。“晚上一起吃饭的是谁？”军伯也没有避讳，直接冲楼上喊，“老郑，下来吧。”正是警方在找的郑师傅。

　　人都抓到了，可工厂呢？7月1日一早，在工厂门口，黄继伟一行便吃了闭门羹。老钱的工厂位于一个正规园区，有专门的保安负责，如果没有检察机关的搜查令，保安拒不开门。还剩6天，他们根本来不及申请。这大约也是老钱手上的“王牌”。

　　一筹莫展时，在医院受到照顾的王太松了口。她和老钱成立的公司里，有一个女翻译小杨是当地人。王太和她通了话，“我在国内很好，这边的警察对我很好，你配合他们。”小杨挂了电话后，陪着黄继伟又去了工厂，一番沟通后，终于进到了厂里。

工厂设备

　　眼前的景象，又超出了他们的想象：1万平的工厂里，整整齐齐地摆满着原材料还有超先进设备，以及一箱箱已经完工的品牌香烟……

　　7月5日，黄继伟一行收获满满地回了国。面对警方查获的证据，老钱的心理防线终于全面溃败。